前段時間翻 《歷代西域詩鈔》,看那些清代流放到西域的詩人詩作,想起正在讀的亞楠新出的詩集《記憶追尋我》。亞楠當然不是流放者,他的長輩從西湖之濱支援邊疆建設,落戶駐扎在伊犁的新疆兵團第四師,屯墾戍邊、建設邊疆。而亞楠生在伊犁,是土著,這一住,就是五十多年。作為詩人,他也把大部分詩歌都獻給了伊犁。但祖籍、故鄉之于詩人,絕不僅僅是履歷表上填寫的一欄,而是隨身背負著的精神皈依。
西域大地留下的教誨,亞楠都以詩歌、散文詩的形式予以呈現,從而讓更多人認識西域,走近伊犁。而亞楠的熱情豪爽,也給眾多來過伊犁的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們在亞楠的詩歌里,讀到了內心的澄明和遼闊,也跟隨亞楠走向澄明和遼闊。他在詩里寫過“關于生命,其實我所知甚少”的詩句,是否也有所指呢?
我朝南行走,而故鄉/變得日益蒼白。消失的老屋/在記憶中淡去了/仿佛這都是命運預設/的場景。我又一次穿過熱帶雨林(《馬蹄鐵》)。一個北方人的回鄉之路,也和記憶有關。詩到語言為止。對于亞楠而言,還可以在前面再加一句:詩從記憶始。這當然不只因為他把詩集取名為《記憶追尋我》,通讀本書詩篇,記憶在字里行間。記憶的源頭是故鄉。具體體現在詩人亞楠身上,記憶的河流在流動中又分為了兩條支流,一條流經西域大地,一條流向祖籍浙江。
亦如他在《春風吹》里寫的:我知道,這片墓地也有我的親人/他們來自南方,來到一個/陌生的領域。與孤獨/成為一個時代的痛/可是他們并沒有帶走什么/在荒原上,只要靈魂是干凈的/就活得高貴,富足/而這獨有的財富被我傳承/在這人世間,我知道他們肯定/讓我不再孤獨……像這樣的詩句,在亞楠的詩歌里,并不多,在南方的故鄉,自然是跟隨著亞楠的腳步在行走,即便未融入到詩中,也是在心底深處發酵,亞楠曾把自己的一冊散文詩集命名為《南方北方》,深意不言自明。
有段時間,我將亞楠的詩集放在床頭,每天睡前誦讀幾首。那時,我剛離開團場,讀亞楠寫團場的詩歌,增添更多的親切,即便這樣的詩在亞楠全部詩歌中的比重并不大,但關于團場的詩,標識著作者的另一種身份,對亞楠的意義無疑是非常特殊的!缎值堋贰兜馗C子》《肖家坑》《旱田山上》《黃拐子》等作品,都屬于從團場走出來的孩子的回望,也是詩人回憶的蘇醒。波德萊爾說,藝術是美的記憶術。亞楠用詩歌把這種美的記憶術,表現得恰到好處的妥帖。
普里什文說,我的文學作品就是我的行為的形象。此言,對亞楠而言,再合適不過。亞楠在這塊土地上,“可以自由宣泄情感”(《正午·云雀》);他在西域大地上行走,“而我只是愿意/看見大地上充滿愛和善良/花朵可以安靜地盛開”(《行走》),這樣的行走,詩人容易回到自己的內心。伊犁,無疑在亞楠的內心深處。馬塞爾·雷蒙曾說:“從詩人到現實有一種微小但不可逾越的距離!钡@樣的距離,在伊犁、在亞楠的詩歌里,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伊犁何其有幸,有生于斯長于斯的歌者亞楠深情吟誦;亞楠又何其有幸,作為詩人,出生在伊犁,很早領悟到海德格爾“詩人的天職就是還鄉,還鄉使故土成為親近本源之處!钡囊馕。
亞楠鐘情于詩歌三十余年,他曾說,詩之于我,無疑是一種靈魂的淬火。希望更多人像亞楠一樣,詩歌是他們靈魂的淬火。
(《記憶追尋我》 亞楠/著,長江文藝出版社2015年11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