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生態與詩人情懷——評《我的城鄉地理》(鄧毅)

　　我認識何真宗，源于詩歌。他是一位青年詩人、重慶文學院創作員。其人其詩，顯示出鄉情詩人與詩歌本性和原生氣質。今秋，他的又一部詩集《我的城鄉地理》即將問世。一部反映農民工進城打工、移民進城安家，連同農民工外出創業、家園建設、精神構筑、生活況味、理想追夢的鄉情詩，以其多彩的筆墨、神奇的想象、生動的比喻、通感的技法，融合經驗與智慧，展現了對自然和生命的敬畏。

　　我們說，當代飛速進步，社會翻天覆地變化，人們在獲得經濟發展和物質生活得到改善的同時，也失去了許多具有正面意義的東西。器物文明享用充塞社會，面對的是高樓大廈、奢侈浪費、環境污染等等，因之，詩人既沒有一味對因為社會進步而消失的正面事物來懷舊與追憶，也沒有將這種懷舊一味田園牧歌式地吟詠，而是以面對中國當代現實的向下姿態，向下面對自己腳下土地的現實主義和民間的姿態，詩歌的元素和文學資源是目光向下面對大眾，注重用生活中鮮活的口語作為詩歌語言，關注底層，表現包括農民工、進城務工移民在內的底層大眾疾苦，表現底層大眾生態與人生的草根精神。在民族文化的宏闊背景上，進行哲學的、歷史學的、民族文化心理學的和美學的理論把握，以深化對當代生活的更高層面的理解，開拓詩美的藝術視野與表現手法，以適應詩歌的當代理性發展趨向的需要。

　　我們不妨聽一聽詩人在《萬州記憶，一首未完成的詩》中的詩句： “從鄉下，再后來我住進城里/李白的詩就像眼前的睫毛/一行行的眨眼間就能/長出莊稼長出樓盤長出/江南江北兩岸的翠綠/印象和長勢有聲的回響和深沉/來來往往的車流奔跑的速度/被詩人刻在西山太白巖上……翠屏還綠農耕隱退/江南水鄉一樣的柔潤人鳥/棲身畫卷心曠神怡……”詩人是通過對時間和空間的獨特體驗來表現。并對時空的真切體驗加以傳達的，時間體驗與空間體驗編織起了我們認識現實社會和自我存在的網絡結構。離開了自己的故土，置身在陌生的文化語境里，詩人始終有著一種漂泊無依的感覺，否則不會寫出“人鳥棲身畫卷”的詩句來。詩人在這番美景中滯留、耽想，流連忘返。表面上好似在寫都市景致，其實更像是對故鄉村落生態美景的回憶，是沉浸在昔日歡樂的時光之中。

　　在詩人鄉情詩中，鄉土氣息是極濃麗的，但它們脫離了新鮮景物出奇印象的窠臼，而表現為隨詩人感情翻新所流露的依戀棲遲。這并非一時炫耀，而是借助鄉土風情本身固有的極長極遠的歷史韻律，在豐厚蘊藉的生活積淀里表達深刻的時代含義而耐人尋味：

　　“此刻我看一眼/就淚流滿面的故土��！/我還能說什么呢？/站在被野草淹沒的農舍與村莊/滿山滿坡盛長最多的卻是墳墓/墳墓是一個親人老了/還站在山頭看另一個親人老去/那隆起的小山丘是故土/最后的堅守者……”

　　詩人在飽蘸的筆墨中酣暢淋漓地抒寫了《盛產親情的故土》詩句。以傳統喪葬捕捉葬禮習俗，寫得“哀而不傷” ，具有“溫柔敦厚”的詩人之旨。詩人對生命的感受不勝憂愁，而決無絕望的喧囂，也決不膨脹為夸大的撕心裂肺跣足披發。

　　詩人何真宗關注家鄉城鎮化建設，關注移民和農民外出打工的心靈感受與生活境況。如果說詩人在詩集中的第一輯寫了農民進城打工、移民進城安居，所帶來的鄉村與都市傳統文化的碰撞、觀念的磨合、生態的相生相融，那么，第二輯“重慶版圖，古樸的回聲泛濫” ，則展現的是家鄉外城市風物、人文歷史及其地域文化，表現農民工故鄉外的靈魂棲息與精神家園。詩人就以錦城雖云樂，故鄉月更明，來即興抒懷。詩人的心理感受和生命體悟之所以容易與童年相溝通，并形成一種戀鄉情結，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詩人的深層心理乃至整個情感系統仍維系著他難以忘懷的童年時代。所以，當詩人一旦產生一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感受和凄涼情懷時，總是情不自禁地回憶起童年的生活經歷和情感體驗，并把它們幻化為自己詩作中既陌生又熟悉的風物景象，然后，整合為寄寓自我意緒流與情感流的意象群。在《月光，從故鄉的石寶寨流過》的詩作之中，我們感受到詩人從心底噴涌出來的詩句，飽含深沉哲理，風骨峭拔。它以寫實和擬人等相結合的手法，側重表現了在凸現著中國特色的風景畫中，當今詩人的屐痕游蹤，以及獨具杰思的個性和很有典型性的情愫。

　　何真宗詩集中的第三輯是“沿海城市，我們用夢想取暖” 。故鄉外的世界，給予了山里人文化滋養，而城市建設，名勝古跡，尋蹤覽勝，則帶給人們夢幻般的驚喜，尤其是，非遺文物的保護，生態園區的建設，以及城鄉高鐵列車的開通，使農民工的鄉村夢與都市夢，相互融合，交相輝映。詩人通過描寫“城市客人”在心理的、家庭的和社會上的主觀感受、生活觀照與精神撫慰，展現了城市宜居生態、社會和諧的快樂幸福大家園。

　　捧讀這部詩集的第四輯“地震災區，我的詩歌不是淚” ，在詩人的詩行里，我窺見農民工的自覺與自信。在國家大災大難危急關頭，農民工不再是城市里的“客戶” ，而是城市的主人，地震災區，臨危不懼，伸出援手，舍身救人……在這輯一組組詩歌的字里行間，詩人的詩句，好似農民工英勇上陣的錚錚誓言，《震災，讓我們的心在一起》那行行詩句，儼如詩人的吶喊，擲地有聲： “此時此刻我們要向受震的災民/深深地鞠躬和發出內心的真誠大聲地說/我們的心與你在一起/你的苦難就是我們的苦難/你的希望就是我們的希望/我們的心與你在一起/一起為逝者默念安息/一起為傷者祈禱平安” 。汶川，詩人何真宗曾親自帶領團隊，參與了震災搶險，爾后，還捐書捐物，籌集善款。那一首首詩歌，是以生命去譜寫生命的贊歌，以大愛去唱響時代的旋律，以鐵肩擔道義的精神承擔起了詩人應有的使命與責任。

　　青年詩人何真宗，已有惠風播鄉土的收成，更有尋芳待來年的企盼。我期冀往后詩人在追尋城鄉地理的夢境中，還沾滿鄉野的泥濘，飄揚故土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