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拜物逐利為取向,炫耀財富和資本權力,是對報告文學應有的理性精神的背離。姚正安的《不屈的脊梁》一反過往一些報告文學書寫企業家時的廣告化模式,將作品的敘事聚焦由對人物作過度的“物質性”敘事,調整為以對人物作“精神性”敘事為主,通過對企業家張椿年人生故事富有意味的講說,給讀者呈現了人物主體最為本質的挺立的精神形象。
在我們的閱讀經驗中,“不屈的脊梁” 這個提法有點俗套了,但用在敘寫張椿年的這部作品中,卻是貼切形象,并且具有特殊的表現力。生理上的張椿年是“屈”的,20來歲就患有“類風濕性關節炎”“腰呈弓形彎曲,渾身疼痛,行走艱難”;年紀大后,“他的脊椎骨已經鈣化,雖然疼痛減輕,但轉身需要整體轉動,睡覺也只能側著”。而“不屈的脊梁”則是張椿年的精神寫照。他“不屈服于命運”“不屈服于貧弱”“不屈服于誘惑”!皬埓荒暌浴齻不屈服’詮釋了‘不屈的脊梁’”!恫磺募沽骸芬匀宋锷砼c精神之間反差的特殊對比,極富張力和感染力地再現了一個真實而充滿生命正能量的人物形象!安磺诿\”,是張椿年少年、青年時代人生故事的主題;“不屈服于貧弱”,是人物不懈于創業的精神原動力;而“不屈服于誘惑”,則寫出張椿年在物化世界的精神守正。作品設置了“命運悲歌”“咬定青山”“勇立潮頭”等五章內容,以“三個不屈服”作為貫串人物人生行旅的精神線索,建構了一個內容厚實、主題集中的紀傳體敘事文本。在張椿年“三個不屈服”中,最令人感佩的是他的“不屈服于誘惑”。這是他超拔于一般企業家最具精神價值的所在。論物質財富的創造,張椿年沒有進入過財富排行榜,但他是精神的創造者、富有者!皬埓荒陥陶破髽I三十年,從最初窮得買不起車票,到后來富得不差錢,一直恪守著為人的底線”,在多種多樣的誘惑面前抱樸守正,崇德律己,成為職工眼里的“心靈導師”。
報告文學是一種非虛構敘事文體,自然應以所敘述對象的獨特故事作為基本要素。其中的故事性以及蘊含故事中的意義,是作品文學性、可讀性和思想價值生成的關鍵。報告文學的寫作如同雕刻,在選擇和去除之間呈現對象富有特質的形象,這就特別需要作者獨具慧眼地發現;谟袃r值的發現,對寫作對象進行深入的采訪,其間細化深化已有的發現并選擇最有意義的故事加以敘說,由此達成對于形神兼備人物形象的真實再現。張椿年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其“不屈的脊梁”精神就蘊含在他的人生故事之中。高考成績優異,卻因“家庭成分”有問題名落孫山。他“選擇逃離”,遠走東北,在工廠落腳,冬季征兵時被住在工廠的接兵領導看中,應召入伍。而后,他染上風寒,因類風濕性關節炎退伍回鄉,被安置在服裝廠“做裁剪工”,“于服裝一竅不通,而且裁剪必須站立工作,這對脊椎有病、時而疼痛的張椿年無疑又是一次嚴峻的挑戰”。作品正是在這樣烙有時代印記、獨具個人命運特點的具體講述中,刻畫出張椿年“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身軀彎曲,但意志不屈,精神不屈”的可感形象,“兩行深深淺淺的足印成就了一個方方正正的人字”。
作者對于張椿年的書寫全無“高大上”的一套,而是將他還原成一個普通人。穿著海藍色的工裝,佩著胸卡,辦公室空間小,設施簡單,看起來“與老板無關”;上下班“都是騎車或步行”,70多歲出差“都是買夜間機票,普通艙”;與客戶談業務,人家住五星級賓館,他“住的是幾十元一晚的街道招待所”……正是通過對一系列尋常事的樸素的敘述,一個不一樣的企業家的形象鮮活地立了起來。其中,有一段敘述讓人感動:張椿年女兒要到南京看耳疾,以為父親會派車接送,結果只能和多數人一樣搭公共交通,女兒返程時堵車晚點,“父親一遍一遍地往家里打電話,問回來沒有,不知打了多少遍。最后,父親耐不住了”,索性自己到車站等著女兒。這個細節獨具“這一個”的典型性,凸顯了張椿年公私分明的品格,也表現了他父慈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