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和天津幾位作者閑聊,念叨文壇往事,有人忽然提起,那些年常能見到一個山西小姑娘來組稿呢。那個“山西小姑娘”就是林紅,小個子,短頭發,說話一口京腔,挺脆生,90年代初大學畢業,在《太原日報》編副刊,剛出道就一個人跑天津來組稿,編發了不少天津作家的稿子。二十年時間不算短,說起來仍然那么親切,讓人惦念。真是巧,沒過幾天,林紅來了電話,說剛出了一本作品集,希望我能看看。
如今人心斑駁,以致為內心捕捉一幅準確的圖像何其艱難。散文正是以真誠、以直指內心為使命的文字,唯其艱難,追求中才孕育著無可替代的愉悅。林紅將自己的書定名為《天高云淡》,何嘗不是體嘗過此中的艱難,而又有所期許。她在幾篇作品中,都寫到了高考前的那段歲月,母親因工作調動離開自己,命運攸關的當口,一個人留在小城,為前途未卜的來日拼搏:“在那段刻骨銘心的日子里,我孤獨地在小縣城街頭騎著車子,孤獨地反復背書,孤獨地想著今生就這一錘子買賣”,連著三個“孤獨”似乎還不足以傾瀉內心的情緒!耙股钊遂o的時候,躺在床上,抬頭望見一輪明月掛在窗外的柳枝上,周圍漫散著薄薄的輕霧。更遠處,疏朗的星光點綴在廣袤的穹蒼。我仿佛感覺到一百多里外的母親也與自己同看這個風景了,我想到李白那首著名的《靜夜思》,我很想哭……”讀到這樣的文字,誰會感受不到作者內心的傷痛。她多次寫到和母親的感情交流,有愛有怨也有愧疚,在《春暖花開》的文末,她特意將人生最重要的感悟獻給母親。然而,遍觀全書,幾乎找不到關于父親的文字,只是在《成長的季節》中,當長期兩地分居的父母有機會調在一起時,她提了一句,“對于這種團聚,我一直覺得很困惑,因為我們很多年來并不需要一個男性角色的幫助,也過來了”。同樣的文字還出現在對于母親的理解中:“她很少笑,也似乎不愛笑;她沒有做過哪怕一頓精致的飯,更多時候是在承受生活的重壓而不是享受人生慢節奏帶來的樂趣……模模糊糊間,總有一朵陰云籠罩在這個家庭的頭頂,而我們又從來沒有切切實實地感覺到有一副強有力的臂膀支撐起這片并不明朗的天空!(《生命中的一輪圓月》)作者內心強烈感受到了一種缺失,似乎又在有意淡化或者回避著。這種矛盾、躲閃,造就了作者敏感、自強的心性,也影響著她的寫作。
有過怎樣的缺失,就生出怎樣的盼望。林紅是那么喜歡寫陽光,喜歡寫溫暖:《暖色》寫冬日里的陽光萌動著暖暖的氣息,憶起幼年時母親曬過的被子上那誘人的太陽味;《秋天的童話》寫每天早晨抱著不足一歲的兒子在大院里曬太陽,“起初,從暗處來到明處時,孩子似乎尚不適應,眼睛被有點刺目的亮光弄晃了,但隨后便在懷里撒著歡兒雀躍起來”;《熱愛》是新年之際的感懷,記下了人與人之間那些溫暖的感覺,通篇灑滿陽光。她稱“母親是我衰老的太陽,感謝她給予過我順利的或艱難的日子,明媚的或晦暗的陽光”。她寫坐在對面的愛人,“柔和的陽光籠罩著他的后背,面容浸在淺淺的光中,周圍散發著一輪淺黃色的暈圈”,一副寧靜安詳的氣象。她珍藏著遠方友人贈送的玩具,“友人走了,玩具本身就成了一個故事,一段傳說,像陽光一樣,在我心里照射很久,很久”?梢韵胍,在寫下這些文字時,作者是把文學也看做陽光的。在文字中打開自己,讓各種情緒在陽光下釋放出來,還一個健康明朗的心地,面對生活,面對親人,不正是林紅走上文學之路的初衷嗎?
(《天高云淡》 林紅/著,大眾文藝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