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傳·家族史·詩小說——長篇小說《外婆史詩》印象(劉兆林)

　　小說并不是小說家的專利，所以才會有各式各樣的小說，或者說才有各種敘述風格的小說家。長篇小說《外婆史詩》的作者盧文麗是詩人，且有諸多散文 問世。她的詩與散文究竟位于文壇何種坐標點上，我無慧眼，不得而識。依稀記得，已故當代杰出詩人昌耀曾對她的詩歌多有嘉許。也曾讀到過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 言為她的散文和詩集寫的序言文字。所以，讀她這部長篇小說處女作時，便不敢疏忽。細心讀罷，雖仍識不準其坐標點在何處，但印象很深，感覺這是一部特色鮮明 的佳作。

　　作者懷著最深摯的感情，既慷慨又由衷地傾其靈感與文采之囊，為自己母親的母親——比親生母親還恩重如山的外婆——寫下一部蓋棺論定而又外延無盡 綿長的挽歌。作者眼中是有文學高標的，所以才把對自己外婆的挽歌，寫成了復調交響結構的一部長篇小說。有詩意、有史識、有厚度。讀罷這部四十多萬字的小說 掩卷欲言時，筆下立即跳出這等字樣：外婆傳、家族史、詩小說。

　　說是詩小說，不僅因為作者主要是詩人，敘述語言有詩的質性，更重要的是整部作品營造出一種濃淡相宜的詩意主調，讀來令人回味不已。作者把這部小 說命題《外婆史詩》，確實通過各種敘事手段把外婆一生的歷史寫透了，而且是用第一、第二、第三人稱的三種敘事鏈條交響式呈現的。結構與剪裁匠心獨具：自己 親見親歷的用第一人稱，單獨與外婆對話述說的用第二人稱，屬于家族“公史”需綜合交代敘述的用第三人稱。雖是為外婆立傳，但沒有外婆與家族中人之間關系的 描寫，便不可能豐滿立體地塑造出外婆的厚重形象。江南“雪舫蔣記”火腿世家出身的外婆與裁縫世家出身的外公之間傳奇動人的愛情故事，外公與外婆“相恨”時 “往死里打”的情景，永遠站在外婆立場的“我”往死里相助，人家很快又和好了的奇特愛恨交織，膽大的外公曾被宋美齡約為賓客共進家宴的歷史大背景，在大上 海當裁縫的外公親見日軍進攻上海，國軍殊死抗戰而終于敗退，江南城鄉慘遭涂炭，民眾流離失所的小故事，“文革”期間的家庭故事和社會風貌，改革開放以來的 重大變遷，等等，都以作者對外婆刻骨銘心的愛為綱，靈活多樣地加以表達。這種表達既注重人物性格，又注重人物命運，更注重社會的文化風俗，而那細致的風俗 描寫，用語無一不具江南雅味。

　　生活在暖風吹得游人醉的西子湖畔的詩人，敢向西部高原最肯吃苦、最甘寂寞的詩僧看齊，又敢向腳踏中國鄉土、心向世界文學高峰攀登的苦行者小說家 學習，其作品不可能不是高格調的。外婆的史，作者的詩，使得《外婆史詩》一半是生命的艱辛，一半是生活的詩意；一半是骨肉親情，一半是生死愛情；一半是外 婆的挽歌，一半是作者的青春祭詩。同時，每個一半里都彌漫著自己故鄉的風俗和文化。外婆這一人物，渾身每一細胞都熏染著江南風俗，即便遺體火化為灰燼，也 是江南文化的結晶。而作者不管對哪一半的描寫和敘述，詩意中都含有幽默而不輕浮的調侃。而真正的幽默，無疑是作者樂觀人生態度的流露，傳達出來，無疑也會 感染讀者，讓人們更加熱愛親人，熱愛生活，熱愛故土。

　　(作者為遼寧省作協名譽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