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的意義：對文化與個人的文學書寫(劉福泉)

——評田悅芳《巴金小說形式研究》

　　在中國現代作家中，巴金的小說創作是獨樹一幟的，他的長篇小說《家》《寒夜》至今仍被奉為文學經典，而且他的諸多中長篇小說現在讀來依舊膾炙人口，這種恒久的文學魅力與巴金作品擁有豐富的思想意蘊密切相關，也與巴金在小說形式上的多樣建構有直接關系。多年來，學界對巴金小說文體形式的獨特性已有共識，但所開展的系統、深入研究還略顯薄弱，田悅芳的專著《巴金小說形式研究》(復旦大學出版社2016年1月出版)以巴金小說形式為研究切入點，進而探究小說形式背后所蘊含的文化意蘊與個人價值，在由形式抵達意義的邏輯思考中，完成了對巴金小說藝術獨特性的重新評估，這在很大程度上推進了巴金小說藝術個性的研究進程。

　　研究界一般認為巴金的小說前期作品熱情、酣暢，后期作品深沉中充滿激情，以情動人是其一貫的風格，文體形式還不算精美圓熟，故而未受到充分重視。但該書卻從巴金小說的文體形式這一難點出發，在研究中深入解讀巴金小說文本，由表及里，多方面考察巴金小說形式的內外在表現，揭示其蘊含的豐富性與復雜性，這體現了該書的一個研究特色和亮點。作者將巴金自1929年至1949年間創作的7部長篇小說、13部中篇小說以及近70篇短篇小說都納入到研究視野，重點從巴金小說形式的特征、功能及其生成動因方面做了分析，揭示了巴金小說文體形式的建構與成熟過程，在形式中探究意義，在變化中尋找原因，并對巴金小說形式在中國現代小說發展史中的詩學意義進行考量�？梢哉f，該書的整個研究過程有嚴密的邏輯，文本分析相當細致，文獻資料的使用也相當嚴謹，體現了作者深厚的學術素養和研究努力。

　　巴金作為現代經典作家，對其研究已經有了非常豐富的成果，能夠在前輩學者的巨大成就面前做到發前人所未發，提出新的學術創見，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而在這部著作中，我們便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作者對巴金研究的精心探究和深入思考。田悅芳對巴金的研究十多年來始終不輟，并經常有相關研究成果問世，已具備了深厚的研究基礎，《巴金小說形式研究》這部專著也是她多年來對巴金研究工作的精華呈現，稱得上巴金小說研究中的創新性成果。

　　這種創新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該書從語言角度進入巴金小說文本，通過對小說的敘述語、對話和獨語三種話語場景在巴金創作前后期的變化情況，肯定了其語言是小說話語形式上的一次突圍嘗試，并在形成動因方面探究了作家深層心理文化意識的變遷問題。這種研究超越了修辭層面的語言功能分析，而是在文化功能這一向度上呈現了巴金小說形式潛隱的豐富的心理文化意蘊，凸顯了巴金小說在拓展文學表達邊界和語言的戲劇性兩個方面的詩學意義。其次，從時空形式角度分析巴金小說的時間當前化、不同時間意象的時間隱喻、空間意象的內在對峙等形式特征時，都指向了對巴金小說關于個體生命在現在時態中的“臨界境遇”的探討，這樣就突破了既往研究中那種純敘事學分析的拘囿，從而具有了文化詩學的研究意味，非常富有新意。再次，在巴金小說敘事樣態和故事架構的分析中，該書將研究視野拓展到小說類型理論進行觀照，這使整個研究具有極強的理論深度和思辨色彩。該書的上述創新性觀點，不僅體現了巴金小說寫作的藝術個性和文學史價值，也在小說形式發展的可能性方面為中國現代小說詩學提供了新的思考視點和研究論域。

　　總體來說，《巴金小說形式研究》堪稱巴金作品研究中的一部別開生面之作，顯示出青年學人在研究中另辟蹊徑的學術勇氣和創新追求，也希望今后巴金研究界能有更多的創新成果問世。